到了武馆，楚绍衍将顾韵带到二楼的休息室。
两张简易的三人沙发，上面铺上被褥，比楚绍衍那张单人床宽敞舒适多了。
楚绍衍问：“要洗一下吗？”
顾韵摇头。刚从饭馆出来时的那点儿旖旎心思，在听完“江湾村”的情况时，就已经消失殆尽。
她合衣躺在沙发上，说：“你去洗吧，洗洗会舒服些，这两天一直来回跑，太辛苦了。”
楚绍衍点头，关门出去。
楚绍衍站在热气蒸腾的花洒下长长吁了口气。朦胧的水汽中，肌肉紧实的后背上，一条金龙若隐若现。
楚绍衍洗完进来时，顾韵已经睡着了，长且直的睫毛形成一个扇形的弧度，遮住了那双时而慧黠、时而深情的眼睛，浓淡适宜的眉毛微微蹙起，紧闭的红唇形状好看。
想来她昨夜根本没睡多久，刚刚又听到了那么骇人听闻的消息，心中是极不舒畅的。
楚绍衍看着睡熟了的顾韵，唇角忍不住弯了弯，拉开被子盖在她身上。
回到一个地方，有人急急跑来看他，问他累不累，饿不饿，第一时间带他去吃饭。
这种事情，在他的记忆中，这是第一次。
多少年来，归来都是一个人默默在黑暗里坐一夜。
如今这样的感觉，似乎还不错。
楚绍衍关了灯，躺在旁边的沙发上。
黑暗中，他望着顾韵的方向。
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淡漠、薄情。
其实，岂止是这样。
他觉得绝情用在他身上最贴切。
因为，他从不关心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。
死多少人，与他何干？
可就在刚刚，看到顾韵眼睛发红，情绪失控的时候，他突然有些痛恨起风天漓来。
风天漓凭什么让她难过？
还有风天泽，风家人，果然都该死！
半夜里，顾韵口渴得厉害。迷迷糊糊坐起来，看到窗边站着一人吓了一跳。
细看时，楚绍衍正望着窗外发呆。
“你怎么不睡觉？”顾韵声音有点哑。
楚绍衍回过头来，说：“你渴了？”
顾韵点头。
楚绍衍打开灯，倒了杯水递给顾韵。
“谢谢，”顾韵说，“你怎么不睡？”
“等着和你秉烛夜谈啊！”楚绍衍说。
咳咳，顾韵一口水呛进气管里，咳得眼泪都下来了。
楚绍衍也没想到会这样。一边给她拍后背，一边说：“对不起，没事吧？”
顾韵缓过劲来，忙摇头：“是我不好，说好了聊天的，自己倒先睡着了。”
“我开玩笑的，是我睡不着。”楚绍衍说。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顾韵放下水杯，轻轻一笑：“你现在困吗？要不我们开始聊？”
“好。”楚绍衍躺回他原先睡着的那张沙发，面朝天花板。
顾韵也躺下去，面朝楚绍衍。
“你想问什么？问吧！有些事情我可能不会回答。”楚绍衍淡淡道。
顾韵点头：“你真是扶风门大师兄？”
“是。”楚绍衍回。
顾韵又问：“那你怎么不跟着风天漓他们，你们关系不好吗？”
“嗯，”楚绍衍说：“以前没见过。”
顾韵吃惊：“为什么？”
楚绍衍看顾韵一眼。
顾韵忙道：“这个不能回答吗？”
楚绍衍反问道：“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，为什么要认识他们？”
顾韵嘴角抽了抽，这是她见过最牛的门人弟子。
想了一下，顾韵再次问道：“窥天观与扶风门有关系吗？”
楚绍衍摇头：“姓楚的跟扶风门都没关系。”
顾韵想说，你不就有关系吗，又忍住了。
再组织一下语言，顾韵谨慎道：“有一件事，我想问你很久了，但总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，一直没问。”
“问吧。”楚绍衍说。
“你的头发是不是会变色？”顾韵紧紧盯着楚绍衍问。
楚绍衍猛地回头看向顾韵：“谁告诉你的？”
顾韵从楚绍衍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闪而过的怒气，缓缓道：“我猜的。”
楚绍衍神情不变，但顾韵看到他像是松了口气。
顾韵垂眸，遮掩住眼中的失落，看来他还是不信任她。
“我不是针对你，”楚绍衍说，“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，但都非善茬，我以为他们找过你了。”
顾韵心中一暖，脱口而出：“你担心我？”
楚绍衍望着她，缓慢但坚定地点了下头。
顾韵立时笑起来，眉眼弯弯，颊边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。
楚绍衍轻勾了下唇：“你有时太聪明了。”
顾韵想起顾维华说过的一句话“那人微勾唇角，他们便觉冬雪消融，春暖花开”。
顾韵顺势问：“六十六年前，你去过一个苗疆小寨吗？”
她微微攥紧手掌，有些紧张地等待楚绍衍的回答。
这次楚绍衍很平静，说：“去过。”
“你和柳茵茵，还有一名头发雪白的美男子？”顾韵问。
楚绍衍眯眼：“美男子？”
“啊？”顾韵不懂这有什么值得质疑的，但还是解释道：“我爷爷说的，他说是位雌雄莫辨的美人儿。”
“呵呵，你爷爷形容的很贴切！”楚绍衍轻笑出声，浅色的唇微微勾起，一双眼睛灿若桃花。
顾韵呆呆地望着，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美景。
反正就一个成语“摄人心魄”！
楚绍衍笑够了，重新恢复平日里的淡漠。
他回想顾韵刚才的话，眼中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：“六十六年前，你爷爷，莫非当年山洞中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的祖父？”
顾韵使劲点头：“还有一个小女孩，她是我奶奶。”
楚绍衍微张着嘴，半晌才发出一声感叹：“你我当真是缘分天成，竟还有这样一段机缘！”
顾韵嘴角再抽，那也是你和他们的机缘，关我何事！
“你能不能跟他们见一面？他们对当年的事情总不能释怀！”顾韵说。
“好，”楚绍衍说，“本来我救他们一命，他们给我玉佩，算是两清了。但现在他们是你的亲人，我自当再次拜见的。”
“谢谢你！”顾韵说。
总算可以了却二老一段心结。
楚绍衍摇头：“应该的。”
证实了心中的猜想，顾韵自觉与楚绍衍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。缠着楚绍衍问了一些于他无关痛痒，于己很重要的问题。
这一夜，真的算是秉烛夜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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