丑奴一向明白卓炎讨厌他的。
因为仙山上尊金口玉言，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逼不得已和自己绑定在一起。
可是那年他被歹人割伤了脸丢在拱桥下，若不是卓炎感到把他捡回家里，他早已是个死人。
所以他温顺驯服，无论卓炎要他如何他都全盘接受。
他要报这份恩情，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——
——可是，少主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那样奇怪？
丑奴刚刚转醒，视线还有些模糊，可是卓炎焦急的表情却不容忽视，手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抽离出去。
丑奴下意识抓了一把，莫名其妙地想挽留对方。
卓炎关切地探了探他的温度，转而吩咐身后的人。
“把羊带到后厨去，半只清蒸半只炖汤，血也不要剩下蒸一锅血豆腐。”
“咩！卓炎，王八蛋！”
白花花的东西在半空挣扎，原来是一只小羊羔。
丑奴张了张干裂的嘴唇，想开口把那只可爱的小羊留下来，然而他很快想到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卑微奴才，有什么资格开口替别人求情？
鹤翁上前查看了丑奴的状况，确定他身体并无异样，魂魄也已经回到了身体，只需要好好调养。
后厨一直温着安神养心的汤药，下人端上来，卓炎亲自扶着丑奴坐起，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他喝。
一切都太诡异了，丑奴几乎认为自己还陷在一个难以复苏的梦境。
哪怕是梦，他都不敢把卓炎想象得如此温柔。
“怎么了，是不是药有些苦？”卓炎瞧着丑奴的脸色不好，紧张得手足无措。他迫不及待想对人家好，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。
阿丑不开心，他不知道是为什么。
“喝了药，我给你拿两块蜜饯就不苦了。”
汤药润湿了干涩的喉咙，苦与不苦的丑奴根本不在乎。
味蕾的感受同他生命中遭遇的那些灾难相比，实在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。
他只是疑惑，为什么卓炎会骤然间如此性情大变，这样心高气傲的小公子，能然他突然转变心性。
恐怕也只能是因为发现自己身上还有其他可利用的价值了吧。
“少主……”丑奴哑着嗓子开口。
卓炎顿时恨不得浑身长出千百双耳朵，这可是重生以来阿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，应当篆刻下来，挂在卓家最高的门楼上！
卓炎温声软语：“你说。”
丑奴垂下了蓝色的眼眸，神情寂寥。
“少主有事吩咐奴才去做就好，不必如此的。”
卓炎端着汤药的手一颤，险些把碗摔了。
“你以为我是有所图谋才对你好么？你就这么看我？”
“我、我千里迢迢去给你找雪莲，把那只羊拎回来给你炖汤，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？”
他总算尝到了恶果，累计了太多难以忽视的前科，如今捧出一颗真心，谁又会在乎呢？
丑奴艰难地跪坐起来，一如往常温顺。
他从不会反驳卓炎，从不做卓炎不许的事情，可以前的卓炎看不惯他厌恶他的存在，无事都要闹一场。丑奴早已经学会了在他暴怒的时刻伏低做小，用请罪来消弭对方的怒火。
“是奴失言，奴才不该妄自揣测主上心意，请少主责罚。”
他乖乖地跪在床上，整个人单薄得像一片秋天被风吹落的枯叶。
怒火上了头的卓炎见状一下子被噎住了，他明明发誓这次回来一定要阿丑好的，怎么能这样大声说话，随随便便就发火呢？
“我不是、咳……”
卓炎尴尬地把碗放下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，干脆笨手笨脚把丑奴塞回被子。
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，最知道面子不值钱，可况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。
“是我不好，我不该对阿丑发脾气，往后都不会了。”卓炎小心地贴着丑奴的杯子坐在床边，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窥探对方的神色。
迷茫、不解……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丑奴的眼中变换，唯独没有卓炎最期待的欢喜。
他只能硬着头皮自顾自地说。
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，是我以前做的不够好——是我以前太混蛋，我不求你现在就相信，但是、但是你看着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……”
丑奴眨了眨眼睛，似乎根本没有听懂卓炎究竟要做什么。
卓炎深情望着对方，无奈地发现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，自暴自弃了。
“算了算了，以后你就知道了。”
“阿丑，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，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？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卓炎看错了，他发现阿丑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。
这个一向没什么欲望的家伙，原来真的有想要的东西。
想到这，卓炎都有些激动——他终于能够为阿丑做点什么，满足他的心愿了。
“我想……”丑奴迟疑着，轻声道，“刚才那只小羊……”
“这有什么难？”卓炎跟阿丑走的完全是反方向，洋洋自得，“咱家下面有的是桩子，等你大好了我便带你去咱们挑一只最漂亮的小羊羔。”
“要是你喜欢什么兔子猫儿的，也一并带回来。”
“往后啊，你养着它们，我养着你。”
丑奴愣了愣。
他并不是想养宠物，只是沉睡之际感到一阵莫名令人安心的气息出现在周围，转醒之后才发现是那只即将被炖汤的小羊。
他不过是想救一救那只羊罢了。
“不、不用了。”丑奴摇了摇头，“不劳烦少主。”
他眼里刚刚亮起来的那么一点光，瞬间便熄灭了。
卓炎的心也跟着深深坠了下去，这是怎么回事？刚刚不还是好好的，阿丑已经开口向自己提出要求了，是他的回答哪里不对么？
卓炎深刻地反思自己，把时才的对话翻来覆去咀嚼。
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：“阿丑不会是想要刚刚拎去后厨的那只吧？”
丑奴没说话，可是猛地一抬头，漂亮的蓝眼睛顿时有了生机。
阿丑的第一个愿望，他怎么能够不满足？
卓炎起身飞奔，冲进后厨，没进门就听见暴躁的羊对自己人身攻击。不过这些他都顾不得了，眼疾手快地拎起案板上的小羊。
一路狂奔，把他这只暴躁的羊塞进了阿丑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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