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时间，萧玥的耳畔似是在嗡嗡作响，心慌慌的，诸多念头在她的脑子里争相绽放。
她顿时觉得自己那段狗血的经历，也没有十分糟心了，毕竟此刻，多少还能让她心里头平衡一点儿。
可随即，她又连忙暗骂自己有病。
陆昊天那种伪君子也配称为她的“情史”？
她才没有情史呢！
可他却有？！
不行，她简直要气炸了！！
待调整好呼吸后，她强装镇定道：“什么时候的事儿？”
“冠礼之前。”
“那你们为何会分开？”
“她父亲外放，她便跟去了，后来，就断了联系。”杨轩掀了下眼皮，面色如常。
萧玥本想再同他确认是否只有这一个，可她却像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。
她心里酸酸的，胀胀的。
沉默间，她忽就忆起了令一件更重要的事情。
抬起头，目光怔了瞬，“上次那个，叫舌吻对不对？”
杨轩闻言僵住。
旋即，她小手扒上他腰间的狼头纹饰，质问道：“你说，你是不是亲过她，不然你怎会如此熟练？”
杨轩略有沉吟。
他很熟练么？
莫非是天赋异禀？
见他不出声，且目光闪躲了下，萧玥这下才算一颗心凉了半截。
她气得眼泪将出，转身就想走，可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，自己身在屋顶，寸步难行。
早知道不上来了！
暗暗咬唇片刻，少女望了望四周，扬高音量道：“小云子，小云子！”
四下沉寂，只余风声习习。
萧玥这下彻底没了招，正想挪到远处，只待夜深了，露茴自会带人来寻她。
不料，刚起身，那人便一把将她拽了回去，他难得温声道：“好了，逗你玩儿的。”
……？
哪件事逗她玩儿的？
见她怔愣，杨轩连忙补充：“在下整日在羽林卫玩儿命，哪有功夫谈情说爱？
“在遇见公主之前，在下清清白白。”他认真地说。
冷静一想，似乎确实如此。
那他方才……？
在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，萧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，伸手就去打他的胳膊，控诉道：“将军，你太坏了！”
鉴于上回见过她噘嘴吃醋的样子，杨轩觉得十分可爱，于是今日莫名就想逗弄上一番。
他没忍住笑意，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，算是赔罪。
待对方气消了，他言归正传道：“在下确实有一件陈年旧事想说，不知公主还否愿意听？”
整理裙摆的手停顿下来，萧玥转头，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。
陈年旧事？
男人缓声开口。
月华如水，寂静的夜色里，他的神情也无比沉静，仿佛在同她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。
少女将头靠在膝盖上，仔细听着。
良久，她回味了会儿，轻声道：“将军发现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之后，应该很难过很难过吧？”
原来他曾经也有亲密无间的兄弟，可那人却想诱他入陷阱，害死他。
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何他如此憎恶欺骗，一种疼惜感漫上心头。
杨轩也不明白，为何会同她说起狄青的事情，也许，在他内心深处，终究还是有那么点儿想要寻求慰藉？
他没回应，而是道：“所以公主愿意相信在下？而不是觉得，在下才是背信弃义的那个人？”
萧玥直起腰来，极其认真地看着他。
“将军，那些人怀疑你，是因为他们不够了解你，虽然……我也没有非常了解你，可只要是你说的，我都会信。”
她眼神澄澈且真挚，杨轩记得，她说他是个好人时那晚，也是这样的神态。
他思绪忽就乱了，一时觉得老妪那件事，她大抵是真的毫不知情。
本想借自己的秘密换她的坦诚，此刻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心下思忖着，一直到陪她走回院子，杨轩都未提起这件事情。
萧玥在月洞门外同他道别，临走时，他忽道：“展邵云的身手确实不错。”
……？
为何突然同她说这个？
“公主应该知道，我们这一路看似平静，实则危机四伏，而在下也并不清楚对方何时会现身。如若当真遇上了，公主只管随他先行撤退，其余的，什么都不用管，明白么？”
他说完，神情严肃地看着她。
萧玥愣了愣。
虽知他这是在未雨绸缪，可突然听他这样说，心中还是有些紧张。
她并不想成为他的累赘。
于是，她连忙应下：“将军放心，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，你也一定要小心！”
语毕，她伸手抱住了他。
熟悉的幽香霎时充溢鼻间，杨轩眸色暗了暗，他似乎有些习惯这股味道了。
此刻四下无人，他有那么点儿想抚上她的脊背，可手掌抬至半空，他停住了，像是在顾虑着什么。
少顷后，还是无声垂落了下去。
……
广陵郡，城外多山丘，无云的天际下，几匹骏马疾驰入城门，停在一处宅邸门口。
林衙内翻身下马，整理了下衣袍，跟随门口的小厮走了进去。
房内陈设雅致，颇具书香气息，圆桌上架着一鼎精致的小茶炉，热气袅袅。
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时，一只修长的手正揭开茶壶盖子，往里头加了一瓢新鲜的泉水。
见着那抹颀长身影，林衙内有几分激动，甫一进门，便拱手恭维道：“陆公子啊，许久未见，您是愈发风流倜傥了！”
陆首辅的嫡长孙，与他是旧相识，无形之中又抬高了他的身价。
陆昊天转过身来，姿容清俊，他迈步上前，笑着道：“林衙内谬赞了，来，请坐。”
桌上果茶是温的，并不烫嘴，林衙内一路风尘仆仆赶回广陵，委实渴得很，待饮下一杯后，他问：“不知陆公子来广陵，所为何事？”
陆昊天又替他添上一杯，抬了下眼皮，道：“祖父所托的机密要事，就不好跟衙内多说了。”
林衙内会意，连忙岔开话题，说些此次在金陵的所见所闻，好活络气氛。
半晌后，他试探性地问了句：“对了，不知陆公子可认识羽林卫中郎将杨将军？”
“见过，但不算相识，”陆昊天回应道，神色夹带几分狐疑，“怎么？衙内认识？”
此人何时如此有本事了？他顿时起了几分好奇。
见状，林衙内连忙摆手，继而将那日集市上的事情说道了一番，他爱美人一事，众人皆知，倒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。
可当众被杨轩羞辱，这口气，他思来想去，还是有些咽不下。
“您说他一个禁军统领，出公务竟还带着个女人，成何体统？”
林衙内面露不屑，起了借刀杀人之意，“若是他日后得罪了您，大可让令尊参上他一本。”
陆昊天轻敲桌面，神情依旧温和，林衙内不知他是否听进心里去了，正暗自犹疑之际，却见他突然起身，去了里间。
少顷后，陆昊天将取来的画像展开，铺在桌上，示意道：“衙内说的那位赛嫦娥，可是她？”
见着画像上容貌昳丽的女子，林衙内眼眸再次发亮，“没错，就是她！”
“难不成，陆公子也喜欢？”他眼神暧昧，像是在看同道中人。
陆昊天承认，他一直都觊觎萧玥的美色，可他是什么身份，能与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相提并论？
他心底冷嘲一声，面上仍是带着笑，“衙内说笑了，实不相瞒，在下来此，就是为了暗中保护大皇子，他身边跟着些什么人，在下怎能不知？”
“不过这件事，你可千万得守口如瓶。”他故意道。
见他将机密相告，林衙内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受重视，哪里还敢在外头嚼他这位首辅嫡长孙的舌根。
按捺住想称兄道弟的冲动，林衙内又与他攀谈了一会儿，约定明晚在廿四桥的画舫相聚，便先行回府休整了。
待人走后，房内安静了下来。
陆昊天负手，静默站立在窗前，珠帘垂下，看不清他的神色。
没过多久，小厮走了进来，垂首禀道：“公子，夜鹰那边，都准备好了。”
似是突然回神，陆昊天动了下，他没急着回应，而是抬起手，往那鱼缸内撒了一把鱼食。
垂眸注视，他眼神逐渐锐利。
本以为萧玥终究会成为他养的一条鱼，倒是没想到，竟让她给逃了？
探子里安插了他的心腹，他早就知道萧玥也来了江南，可他本以为，她只是跟随大皇子出来游山玩水的。
如若不是林衙内主动送情报，他还当真不知，这丫头竟已经勾搭上了禁军统领？
她想做杨轩的女人？
陆昊天不由冷笑。
那他倒要看看，究竟是谁斗得过谁了？
稍稍侧过头，他开口道：“去告诉夜鹰，就说计划有变，让他入夜后，来此地找我。”
小厮躬身应下。
……
江南多烟雨，隔几日便要下一场，直到晚膳时分，今日的雨才将将停下。
入夜之后，空气里仍旧带着湿意。
初躺下时，因着怕受寒，萧玥将锦被裹得紧紧的，可睡着睡着，她额角却是隐隐沁出了汗。
梦里的自己被人挟持了。
周身都是白雾，她看不清身后是何人，可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道很重，让她十分害怕。
怔忡间，她望见一道玄色的身影走了过来，他满身肃杀之气，长剑上凝着鲜血。
可他似乎看不见她，只厉声喝道：“快将人交出来！”
“想要人？”她身后传来一声冷笑，“那就拿命来换！”
萧玥惊愣住了，凌乱的思绪瞬间回笼，她意识到了什么，连忙朝他喊道：“将军，不要过来！”
“你快走，这是陷阱，快走啊！”
纵使她声嘶力竭，可杨轩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声音。
她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，却无能为力。
倏忽间，浓烟在树林间弥漫开来，遮住了杨轩的眼睛，紧接着，埋伏在侧的刀剑手一齐冲了出去。
“不要——”
一声痛喊，萧玥心神俱颤，只见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。
脖间的禁锢感瞬间消散，少女惊醒了过来。
她坐起身靠在床头，脸色苍白，衣衫浸汗，大口喘息了许久，却仍旧难以缓和，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。
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？
太不吉利了。
她连忙默念几声“阿弥陀佛”，她可是在大相国寺替杨轩求过平安符的，佛祖可决不能让他出事。
定了定神，她起身换了件干净的里衣，正想再次睡下之际，窗外忽就传来了嘈杂的响动。
似乎有脚步声，还有说话声。
她凑近轩窗望了眼，前方本该昏暗的月洞门外竟燃起了灯火，影影绰绰。
她本就惊魂未定，这下更加坐不住了，连忙披上外袍，朝门口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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