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，渐深。
盖聂来到了距离燕国国都蓟城还有五十里地的历室城。
这是距离蓟城最近的一座城池。
盖聂牵着马，行走在街道上。
前方。
一名黑衣男子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燕国太子燕丹。
他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。
在燕国，尤其是蓟城附近，燕丹有着相当大的势力。
轻而易举的便发现了盖聂的行踪。
尤其。
是在盖聂并未遮掩身份的情况下。
这一次。
盖聂的身份并非鬼谷传人，也非剑圣。
秦国使臣。
这是盖聂出现在燕国的唯一身份。
“盖先生。”
燕丹微笑喊道。
“……”
盖聂认识燕丹。
看到燕丹的第一刻，他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了荆轲的模样。
他知道…
荆轲便是眼前这位燕国太子殿下派去刺杀秦王嬴政的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
盖聂平静地招呼。
“丹对盖先生敬仰久已。”
燕丹轻声感慨道，“嬴政最令丹羡慕的，便是他能得盖先生辅佐。”
盖聂面色如常，说道：“盖某一介武夫，仅够资格在大王面前做个普通护卫，远远谈不上辅佐。”
燕丹笑了。
“丹见过盖先生的师弟卫庄。”
“哦？”
盖聂看向燕丹，眉梢不可察觉地挑了挑，问道，“小庄要帮你？”
燕丹沉默，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韩国为秦所灭，他统帅流沙，建立了一个杀手组织。”
盖聂早已知道这一点。
“小庄有他自己的想法。”
燕丹笑道：“你们两人，看似性格截然不同，实则你们有着同样的骄傲。”
盖聂不置可否，问道：“太子殿下这次来，是为了跟盖某谈论小庄？”
“丹这次来，是为了天下。”
燕丹脸色一正，认真说道。
“天下？”
盖聂轻语，平静地看着燕丹。
燕丹沉声问道：“盖先生真觉得嬴政是明主吗？”
盖聂眸光微凝，缓缓道：“这与你无关。”
“无关吗？”
燕丹笑了，意味深长地道，“你这次来燕国，也与我无关吗？”
盖聂一顿，说道：“有关。”
燕丹轻笑道：“嬴政一定恨极了我。”
盖聂看着燕丹，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伐燕之战，大王并未刻意提及过太子殿下。”
这是实话。
因为九公子嬴子昊的缘故，‘荆轲刺秦王’无疾而终。
嬴政并不算多愤怒。
在伐燕一事上，十分冷静。
并且，嬴政的关注是如何覆灭整个燕国，确实也未曾刻意提及过燕丹。
燕丹脸色微僵。
并未刻意提及我？
轻视。
赤果果的轻视。
燕丹感受到了一股赤果果的轻视。
这让他心底生出了丝丝愤恨。
当初…
他和嬴政一同在赵国为质，他的身份要比嬴政高贵许多。
而如今。
嬴政贵为秦王，覆灭韩、赵两国。
是当今之世最有权势的男人。
而燕丹…
在赵国为质之时，他便已被燕王立为太子。
如今。
他仍旧是燕国太子。
一如过往。
燕丹的身份一直未曾改变，仍旧是高贵的燕国太子殿下。
然而。
如今的他，已经不配跟嬴政平等对话了。
这种落差，时常令他难以接受。
此刻。
他更是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身份差距所带来的赤果果羞辱。
“盖某这次来蓟城，跟大王无关。”
盖聂看着燕丹，又道，“是九殿下，他派遣盖某来送国书。”
“嬴子昊。”
燕丹低语。
嬴政第九子。
荆轲刺秦失败的罪魁祸首。
一度曾令他恨得发狂的男人。
“听说他很特别？”
燕丹看着盖聂问道。
“特别…”
盖聂轻语，点头道，“确实很特别。”
特别的纨绔。
特别的嚣张。
特别的无法无天。
“国书内容跟我有关？”
燕丹问道，并未过多询问嬴子昊的情况。
针对嬴子昊的离间之计已在进行当中。
这时候，说的多了，容易引起盖聂的警惕。
盖聂沉默。
有些话不太好说…
尤其是当着当事人的面。
“太子殿下策划那场刺杀之前，应该就考虑过所有的后果。”
盖聂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这样说道。
燕丹淡笑道：“为了燕国，我已看淡一切。”
“希望如此。”
盖聂不置可否。
“国书里，应该写明了要我的人头吧？”
燕丹猜测道。
“是。”
盖聂点了点头。
第一条便是要燕丹的人头。
燕丹很平静。
这在他的猜测之内。
只是…
他还以为是嬴政亲自下令，要他的人头呢。
“这国书…是谁写的？”
燕丹问着，猜测道，“蒙武吗？”
盖聂沉默。
他刚刚似乎提过，九公子嬴子昊是征燕大使。
“阴阳家月神。”
盖聂缓缓道。
这是事实。
他身上带着的这封国书，确实是月神写的。
至于嬴子昊口述…
盖聂实在不想提。
他有些担心，一旦提到这封国书是由嬴子昊口述所写，燕丹可能会对国书里的内容更加有兴趣。
有些事，盖聂仍旧是羞于开口的。
“阴阳家月神？”
燕丹先是一愣，旋即双眸变得深邃起来。
“能让我看一看国书吗？”
燕丹看着盖聂问道。
盖聂沉默，没有同意，“还是等到明日吧。”
“你担心我看过国书之后，会跑？”燕丹笑道。
盖聂摇了摇头。
他并不担心，也不在乎。
如今的局势，燕丹一人，还没资格影响到大势之争。
“你还不是燕国的王。”
盖聂找了个拒绝的理由。
燕丹笑了笑，眼底闪过几分漠然。
他让开了路。
并未强求。
盖聂眼里闪过一抹不可察觉的冷淡。
从始至终。
这位燕国的太子殿下都未曾提及过荆轲一句。
荆轲，是盖聂的挚友。
盖聂真挚的希望，这世上能有多一些人关心荆轲，记住荆轲。
尽管，荆轲是死在了他的手上。
“士为知己者死。”
“可惜。”
盖聂暗暗摇头，牵着马走向远方。
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：
明日，蓟城会迎来一场剧变。
“阴阳家也出手了，是为了……”
燕丹看着盖聂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双眸一片深邃。
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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