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还在工作吗？我会打扰到你吗，”那边，有人轻声细语地说。
“不会，什么事？”
“那个”电话是知钗在冲动下拨出去的，通了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，试探着说，“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没头没脑的一句话，崇止却脸色一变，厉声问，“你在哪儿？！白嘉宁来找你了？”
庄晚上停住脚步，凝视他。
崇止开了免提。
知钗一无所知，“嗯他现在在家里。”
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崇止说昨晚的事，组织着语言温声道，“你别着急，我没事，是因为白嘉宁说昨晚有人在烟州死了，我打来问问”
“他承认是自己做的了？”庄晚上在旁边听着，脱口而出。
这个声音知钗问，“你是？”
“庄晚上，我们之前通过话，崇止喝醉酒的那晚。”
“你好，”知钗忽然不自在，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嘉宁。
对方正在沙发上玩手机。
“你现在还好吗，”崇止问。
“挺好的，”知钗支支吾吾地说，“你别担心。”
“我解决完这边的事，很快回来。”
“好，白嘉宁应该也待不了几天，”知钗觉得自己画完欠他的那幅画，对方就会离开。
可崇止却不知道这件事，一皱眉，寒声问，“他还住到我们家里了？”
这个用词，庄晚上的眉头稍稍一抬。
知钗“嗯”了声，然后捂住电话问沙发上的人，“你要待到什么时候？”
“不知道，看心情，”嘉宁说。
“我画完那幅画，你就会走了吧？”
“你不是要一个星期？”
“嗯。”
“用不了那么久，你真以为我爱睡沙发啊，”嘉宁走过来，“聊完了么。”
知钗摇头。
“哦，”却被对方夺过手机，挂掉。
“喂”知钗压制住脾气，“我还有很多话没说！”
“有什么好说的？”嘉宁瞥向她，“去画画。”
“”知钗识时务地走向书房。
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重新开始画画，但怎么都没想到，拿起画笔的原因居然是被某坏人威胁着，要替他画一幅画。
知钗停在书房门前，左手抬起，却始终没握住门把手。
“快进去啊？”不远处，嘉宁站在过道出口，看过来。
“我”过去的经历疯涌而至，知钗在这时居然喉咙一紧，哽咽。
“你什么，”嘉宁快步走来。
他气质阴郁，知钗又刚刚知道他做的那些事，故而在看到对方向自己走来后，本能地感到害怕，向后退。
“不是不怕我么，”对方嗤笑着在她面前站定，“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？”
右手一动，书房的门被他推开。
力道很轻，因而只有一道缝隙，丝缕日光从里射出。
“我进去看看？”嘉宁侧过头。
“不用这么有礼貌，想进就进，”知钗说。
“哦，”嘉宁走了进去。
这是他第一次进别人的画室，里面没有很大，两扇一米宽的窗户正对门口，前边是三个画架，放着风格各异的油画，地上是油画棒、刮刀和颜料，最右边的桌子上还凌乱地堆着很多油画，全都被人装在透明袋子里。
看起来不像是被空置很久的样子啊，嘉宁走到窗前，将窗户打开——暖风吹进来，扬起旁边浅黄色的帘布。
“你还是不进来吗？”他扬声问。
“嗯，”知钗说。
“胆小鬼，”嘉宁笑了声，去看她画架上的画，都很漂亮，其中一幅是个近景，开着小花的草地上有两人侧身站在其中，一个穿着水红色长裙，一个白衣黑裤，虽然只有大概轮廓，但也十分生动。
他坐到地板上，仰头欣赏每一幅油画。
知钗在门边问，“要是我画不好怎么办。”
嘉宁头也不回，“你进来。”
于是她犹豫着，终于走进来，而后看到对方随手捡起地上一支笔，递了过来，“是要先用炭笔画草稿？”
知钗哭笑不得，“这不是炭笔。”
“哦，”他无所谓地回答着，两人安静一会儿后，知钗说，“我要先做画布。”
“自己做？”
“我的习惯是这样。”
“那开始吧。”
“家里没亚麻布，得去宁城买。”
“那你进来干什么。”
“不是你让我进来的？”
她说话有些冲，大概觉得自己一直被压制着，嘉宁不置可否，目光落到知钗身侧，“放松点，你的手抖得很厉害。”
“我这是车祸后遗症！”被戳了痛处，她眉尖一颤，咬牙道。
“病历上没说你一点都握不起笔，只是不能长时间握着，不要搞得自己好像很柔弱。”
你什么意思，知钗没开口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嘉宁站起来，舒服地吹了会外面的暖风，慢条斯理地说，“画家，你这是心理问题，不是身体有毛病。”
村里的市场里，有两人吵吵闹闹地走在其中。
“我说了去宁城买，”一人板着张脸说。
“亚麻布这种东西，服装店应该有吧，”另一人搜寻着两旁商店，在看到不远处有家服装店后，一攥旁边人的手，“去那儿看看。”
“人家是卖衣服，我是要拿亚麻布来当画布！”知钗气得不行，“你不想去宁城，我也没让你陪我啊，拉着我干什么。”
但到底还是被拽到店里，店员本想热情地迎上来，见到纠缠的两人后僵住，“二位是要找亚麻布？”
“你这有吗，”嘉宁问。
“有！我去仓库给您拿，”店员应声走开。
“你看，这不是有吗，脾气这么大干什么，”嘉宁松开知钗的手。
“如果质量不好”
“我是买家，我说了算。”
“那画框呢？”
“家具店？”嘉宁沉吟片刻。
知钗深吸气，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接着果然去了家具店，知钗不想和嘉宁走在一起，任由对方去选画框，自己在店里转悠。
事实上他们的气质和穿着都和村里人差别很大，因而老板一看到知钗，便走过来，介绍各种家具。
知钗心不在焉地听着，在一款长沙发前停下。
乳白色，像云朵似的，看起来非常柔软。
“这是店里新进来的沙发，耐磨耐脏，小姐您要试试吗？”老板说。
她点点头，坐下后整个人都陷进里面，“可以清洗吗？”
“可以的，您需要的话，我们会帮您。”
“多少钱？”
“六千，您今天下订单的话，现在就能发货，免费运到您家！”
价格可以接受，但她要买新沙发，旧的那个怎么办，知钗有些犹豫，要不要问问其他租客的意见呢。
“想买这个？”这时，嘉宁走过来。
“嗯，六千块。”
“这白色会不会容易脏。”
“他说不会，”知钗看了眼对面老板，“还可以帮忙洗。”
“都是这样说，但我看这质地，也没多好，”嘉宁走到知钗面前，“要买大家具的话，还是得去城市。”
知钗不置可否，“你画框选好了？”
“就等你付钱，”嘉宁一偏头，身后的店员拿着post机走上来。
知钗无言地掏出银行卡，顺势看了眼他选的画框，木质，50厘米x50厘米，浅褐色。
“眼光好吧？”嘉宁说。
“可以，”知钗付好钱，“我们自己拿回去吗？”
“让他们送吧，或者你来拿也可以，不重。”
“那我来吧，”知钗走到那画框前，一手拿起。
“很熟练啊，画家。”
“别这样叫我，”旁边的人们都看着自己，知钗尴尬不已，大步离开。
回到家，嘉宁以为知钗会去书房，但没想到对方却走进了厨房。
“我要先弄基底液，”她解释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嘉宁很好奇，站在旁边看她操作。
知钗打开一个柜子，找了一会儿后拿出一袋无色无味的吉利丁粉，而后加入适量冷水，开火，将碗放到水里加热搅拌。趁着这功夫，又走进书房，拿出一罐树脂底料。
整个过程知钗做得很熟练，仿佛已经做过上百遍，嘉宁安静地站在旁边，看她鼓捣一会儿，估计是弄好了，心情很好地问，“你要帮忙做画板吗？书房里有木头。”
于是嘉宁去拿，出来后发现知钗已经将买来的亚麻布剪裁好，旁边还有个订书机。
“谢谢，”画家蹲在地上，接过那些木头，组装完成后用订书机将布料固定在上面。
嘉宁问，“你平时画画都这样麻烦？”
“当然没有，偶尔也会偷个懒。”
“之后要干什么？”
“把做好的基底液涂上去就好，”知钗起身要去厨房，但旁边站着的人却先她一步，去拿那碗东西。
好不容易做完画板，两人回到书房。
嘉宁坐在地上，经过刚才那么一系列的事，两人的心好像都平静下来，不那么针锋相对了。
知钗凝视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，过去很久了都没动笔。
嘉宁没去打扰她，靠在墙上晒太阳，昏昏欲睡时，看到对面坐在画架前的人忽然转身，“白嘉宁。”
“嗯？”
“照片里的人是你吗？”
“对，高中时被偷拍的。”
“是个女生？”
“嗯。”
知钗转过身，右手拿着炭笔，询问更多关于这张照片的事会有利于她找到灵感，不过看白嘉宁那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样子，她又觉得那些过往或许很惨烈，不想去为难对方。
知钗自己是不喜欢别人关心自己，多嘴她画画的事，所以很自然的觉得白嘉宁也一样。
对着画板想了一会，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画一画那个女生。
虽然没见过样子，但通过那张照片，可以进行想象。
还是说画白嘉宁？
她当真是十分犹豫，不过也开始在画板上动笔。
中途找来耳机，给自己挑了首情歌。
知钗边听歌边画草稿，那张照片是女生在两年前发过来的，当时白嘉宁应该也有二十几岁了，如果女生和他关系匪浅，不应该只有一张他高中时期的照片，还是偷拍。
所以应该是暗恋。
书房里，非常安静，今天天气很好，阳光洒了一地，风吹过来，也不热，知钗坐在椅子上画画，过了会又拿下画板，放到膝盖上低头继续画。
白嘉宁大概是昨晚睡沙发，确实不太舒服——明明没有睡午觉的习惯，房间的光线又亮，还是在下午两点昏睡过去。
他长腿一伸，靠在墙上歪着头，呼吸均匀。
知钗专注自己的事。
时间在一点点流逝，天空逐渐被染成绯红色，她站起身，来到了地上那人的面前。
白嘉宁还在睡，他眉眼都生的很柔和，不像崇止那样棱角分明，是没有一点攻击、很有亲和力的长相。
知钗看了一会，本想蹲下身，将他叫醒，不过还在犹豫时，对方已经睁开了眼。
“你睡了好久，”她说。
嘉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，右手揉揉自己僵硬的脖子，“你画好了？”
“没有，”知钗眼神一闪，挡在他面前。
“我不能看？”
“没完成前都不可以。”
画家都是这样的吗，嘉宁应下来，“好吧。”
“我得去接乔玖放学，”又听到她说。
“那你去。”
知钗点头，拿上手机，嘉宁看到了被她放在旁边的耳机，一挑眉，“你刚在听歌吗？”
“嗯，”知钗一顿，看着他说，“张学友的《情书》。”
“这么老的歌，”结果被他嫌弃了。
“又没让你听，”于是知钗扔下句话，推门走了出去，“记得别动我家的东西。”
“你快走吧，”嘉宁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，拿出自己的手机，播放音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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