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只蔷薇花精在山间一条小路上走，一黄，一白，一红。
红蔷薇在前面走，给其余两色簇拥着。她是新烫了一头半短波浪，本该能衬出点俏气的，可她是短脸，短脖，短的肉身，一整个肢体是各有所短。一整张脸的五官是各自为营，稍不注意，就像一滩散黄的鸡蛋。
大概是出生时的太阳晒少了，娘胎里出来的毛病，打打蔫蔫的，也作用在了她一整个人形上。
那一头赶浪头的波浪烫给她顶着，巴巴结结的，在她脸上很是委屈似的。
然而她的表情一点不委屈，翘着点嘴角，眯着点眼，总是志骄意满的，简直要让一切外人看出她红蔷薇的地位是那样得逼人、不可撼动。
白蔷薇夸她：“丁姐，你这头发太配你啦，太配啦！”
黄蔷薇夸她：“丁姐，是不是暗地里收买了那做头发的狗尾草，故意给你做这样好看，我们的都没你那么好看呢！”
白蔷薇又夸她：“是的吧？丁姐早知道跟那狗尾草通了信吧？早前我们说去做头发，你还犹犹豫豫，故意在我们面前显眼，红姐真会打心思！”
红蔷薇把自个的头发一撩，一只手扶在脖子上，笑道：“又在胡说八道了，谁像你们有那么多心思可以花在头发上，我这黄脸婆，不就图个新鲜！”
“哪有的事！听说丁姐家里又升官了，马上要迁进城东住，可不是飞升了？”
红蔷薇笑道：“什么飞不飞的，不过换个稍大点的地方住，一家子还要搬来搬去的，麻烦！”
白蔷薇笑道：“丁姐又说笑，那城东可住着一片年轻公爵，这你一搬过去，每天要同他们进进出出的，真是羡煞旁人”
红蔷薇也笑：“早都结婚了的人，又在乱说！”
白蔷薇道：“说起来，你家里那丫头可得高兴坏了吧？”
红蔷薇便道：“是喏，整天缠着问我，什么时候搬过去？什么时候能见着她的萧大公爵？烦都烦死了！”
黄蔷薇便道：“都喜欢他！我闺女认识的那群丫头也是这个样子，真搞不懂，他能有多大的魅力！”
红蔷薇道：“小姑娘都这样，喜欢长得俊的！”
白蔷薇道：“我听说他也挺有才华的。”
黄蔷薇问：“萧公爵多大了？”
白蔷薇道：“二十有六了吧。”
黄蔷薇道：“那怎么还没结婚？你们看比他年纪小的几个公爵王子，都娶了好几个了！”
白蔷薇神秘兮兮地探着点头，贼溜溜地笑着：“丁姐，这不都靠你家那个了，别忘了，近水楼台先得月啊”
红蔷薇笑道：“哎呀，她能有这福气？”
黄蔷薇道：“他都还没成家呢，后室空空，你怎晓得没戏？”
白蔷薇也道：“况且，就算不是那姓萧的，还有其他那么多公爵给你们挑着呢，总是机会很大的嘛”
“对嘛，现下距花朝节也没几天了，丁姐你就让你家那闺女好生准备着，就算那萧公爵没看上，到时你闺女进去夺个名次，随便给哪个看中了，你日后不就多了个王女婿了？”
黄蔷薇和白蔷薇一唱一和，把红蔷薇激得又恼又笑，直拿胳膊肘捣着她俩。
“就爱乱七八糟地讲话！哪天定得把你俩的舌头绞了！”
黄蔷薇笑：“来绞嘛！看我怕你！”
白蔷薇笑：“看来人家想闭关一年，丁姐，咱俩帮帮她，现在便找个地儿，就地埋了她，也省得她回自个家进土里去，还要多走几步路！”
“说得好，咱俩这就拔了她的舌头，找地挖坑去，让这黄毛丫头在土里再待个百八年的”
“呸！你们当我是那群草蛮子！说话间割了脖子，马上又长出个头来，悍妇一样！”
三朵花笑成一片，正打趣得酣畅淋漓之际，只听“嘭”一响动，突然一个东西掉在眼前。
红蔷薇笑着，不以为意地往脚底一看，当即吓得粗声大叫起来——竟是根绿手指！
“什么东西！”
悚然道，一整个尖嗓还没拉完，从头顶噼里啪啦的，又掉下来几根。
三只蔷薇皆是大惊失色，那红蔷薇一个劲“啊啊啊”地退后着，没退几步，却又给个东西重重一砸。
她先是要疼昏过去，眯着眼睛一看，又彻底要吓昏过去了。
——正是一只绿手掌，完完整整地躺在地上了！
红蔷薇吓得差点栽倒，白蔷薇慌得拿手兜她，那黄蔷薇胆大，上前一脚踢开那绿手掌，大嚷道：“谁在这里放肆！滚出来！出来！”
“来——来——来——”
她那声在山壁跌了半天，却只跌出来个安安静静，几乎没得一点鸟叫了。
黄蔷薇绷紧精神，严阵以待，只觉四面八方里，忽而起了一点异声。
还没来得及反应，黄蔷薇便觉眼前一黑，猛地往后一栽，不省人事了。
红蔷薇吓得大叫一声，刚要和转身抓住白蔷薇跑窜，却见那白蔷薇也是给了她个脑袋——“咚！”一声，昏在地上了。
红蔷薇惊叫连连，一回头——只见七八个蒙面壮汉骤然跳将出来，各个手里提着一把大刀，大吼一声：
“打劫！”
红蔷薇吓得手脚一软，瘫倒在地上。
其中有个裹头巾的，大模大样地往她一靠，“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！”
红蔷薇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，颤声道：“我没有啊我，我今天出门没带钱啊”
那裹头巾的便粗阔阔笑了两声，“哈哈哈！没有钱！那便劫色咯！”
红蔷薇立时连滚带爬地后逃几步，却见一把飞刀“唰！”地蹿过来，直插进自己的脑门前几寸的土地里。
她一下子魂飞魄散，哭喊道：“呜呜呜我没有钱！我真没有钱！你们去搜她们身上的嘛！”
几个大汉便去黄蔷薇和白蔷薇身上搜了几把，怒斥道：“就这点钱！打发叫花子呢！”
裹头巾的就扯起一把大锣嗓：“方才听你们说什么升官了！你必是她们里最有钱的咯！怎么出门分文不带呢！”
红蔷薇便哭哭啼啼道：“我们是去做头发她们买什么要用钱，我又不用”
“这么说！你很有势力咯！不然怎么你买东西不要钱的呢？”
便见那红蔷薇蓦地反应过来似的，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道：“啊对！我告诉你们，我家老爷在王城里当官，你们千万不要打我的主意，不然我要出了什么事没你们好果子吃！呜呜呜”
张不栾难免汗颜，这怎么还有人被打劫了生怕劫匪不晓得自己家多有钱一样！
他定定神，又紧了紧头上那方巾，才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声：“那你们去做头发，怎的从这深山野岭出来了！”
红蔷薇便哭道：“都是她俩一时兴起，做完头发，说什么来游一游山！还非得选这救月关这片偏山，说什么清静！我什么侍卫都没带，两手空空地就被她俩架过来早知道这样，我就不来了！”
说着，又忍不住痛哭流涕起来。
差不多是时候了，张不栾便往周围人看了一眼，深吸一口气，干巴巴地大笑几声：
“哈哈哈！看来今日，你注定死在我们兄弟的大刀之下！除非有人能救你——然而这深山野岭，你指望谁来救你呢，哈哈哈哈哈！”
说是时，一道身影哗地从天而降！
红蔷薇一愣神，却见那身影落地一脚，猛地旋出一股劲力，地上乍起一片飞沙走石，直把那几位大汉硬生生逼退几步。
“——来者何人！”
乌冬卿立在原地，将脸一抬。
就听得张不栾大唤一声：“是你——你这娘们！又坏我好事！”
乌冬卿便展手掷脚地往前一站，咳了几嗓，放声道：
“一群恶霸！呃哼！”
她像是差点想不起台词似的，余光瞄了红蔷薇一眼，顿了一顿，继而愤懑难耐地道：“你们这些奴贩子！随便就掳了那么多良家少女来异国他乡赚黑心钱，做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，怎么能是好事！”
张不栾便恶声恶气道：“你还好意思讲，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，我们才不会把你一块掳过来，没想到啊，真是一粒老鼠屎甩了一锅粥！”
“呵呵，要不是当初你们迷晕了我，让我昏了那么久，我早该在你们偷渡进来之前就把那些女孩子放了，再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！”
“要不是你把她们都放了，哥几个的生意全泡汤了，我们也沦落不到当山贼！”
“果然又在做伤天害理的事，真是狗改不了吃屎！”
乌冬卿假出一张胸中正、眸子瞭的脸色，回头看一眼红蔷薇，便是一个跺脚顿足，回过头来，义愤填膺地道：
“——你们这些强盗！竟然光天化日对着这么一位少女嫩肤行凶撒泼！我真是看不下去了！”
就见红蔷薇痴呆地听了半天，那惊恐万状的脸一瞬间闪过一丝小小的喜悦，反应过来后，一下子蹿到乌冬卿身后。
乌冬卿便将手往她一护，气势汹汹地道：“今日有我在，你们谁都别想碰她！”
张不栾大笑三声，将剑往天一挑，“就凭你！你要以一己之身，对抗我们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嘛！真是异想天开！”
“便是拼了这条命，也要护她周全！”
“只怕你没这个本事！”
说是时，两方一瞬开打起来，刀光剑影之间，红蔷薇吓得脚软筋麻，好半天还撑不起一只脚，却见乌冬卿在眼前一人赤手空拳地与八人对抗，招架了片刻，一退退到自己脚边。
她还没来得及翻身，张大栾那一柄淬着利光的剑刃就直袭她脑勺——
红蔷薇吓得连声尖叫，乌冬卿忙将手一挡，一声痛闷，从那腕子方向爆出的一片血“唰啦”着浇了她一脸。
乌冬卿像是忍痛一样，咬紧牙关，提脚把张大栾那刀踹到一边，又给了他一脚。
红蔷薇给那血浇麻了似的，张大嘴，眼红红地痴了半天，只觉自己肩膀一痛，就被乌冬卿一手提溜起来，两人一瞬间闪身到山石旁一个洞窟里。
乌冬卿捂着腕子，在洞口急声道：“我不叫你，你千万别出来！”
红蔷薇吓得涕泗滂沱，呜呜咽咽地点着头。
她便眼睁睁看着乌冬卿又闪身出去了——
洞外又出现那一片兵刃相撞的声音，“丁零当啷”，响个没完。
一片黑暗里，她不时听到乌冬卿痛闷几声，不时又听到那些汉子怒喝几声，没的一会，竟还开始掉进来一大滩一大滩的鲜血！
每掉进来一大滩血，红蔷薇就猛地惨叫一声，叫到后来，她整个人都已接近崩溃，痛哭流涕地把自己缩在最角落，闭上眼睛，恨不能与石壁融为一体。
洞外——就见一伙人跟着乌冬卿在那东跑跑，西窜窜，他们一边“哎哎呀呀”地瞎叫唤，一边把那手里那些剑胡乱地击打起来，玩游戏似的。
“帮主！”
张不栾压低声音，指了指那蹲在洞口往里头一勺一勺浇血的盛二邱。
“这会不会有点太假了！”
乌冬卿佯装闷喝几声，一边低低地道：“没事，她都吓蒙了，较不了真的。”
“您那些指头、那手掌，都从哪弄来的啊？怪逼真的！”
乌冬卿蹿到石头上，“呔！”了一声，又往下轻轻道：“当然逼真咯，那是我自己的。”
张不栾像冷不丁给吓了一跳。
“以前练武功弄断的，丢了怪可惜，就一直带在身上，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。”
“还能这样！”
乌冬卿便觉他大惊小怪的，翻了他一眼，又换了个方向，装模作样地“呀！”了几声。
张不栾往那洞口转着个颈子，爆出一腔怒喝，倏地又回过头来：
“那还要吓唬她到什么时候啊？”
“差不多了。”
乌冬卿说着，举手揉乱自己的头发，把自己身上衣服撕得丝丝缕缕，做成个被发跣足的样子，又示意张不栾把剑立起来。
张不栾愣一下，不明不白地立了剑。
就见乌冬卿猛地把腕子往上狠狠一撞，手腕立即撞出来一条淋淋漓漓的血道子。
张不栾吓得把剑一收。
“帮主！”
乌冬卿嘶一口气，眉头蹙了一蹙，便从那蓬乱的头发里抬起一只眼，轻轻道：“她可是亲眼看见我这手被你劈了，我要没个真口子，很难交代的。”
张不栾给那血吓得愣愣瞌瞌的，还没回神，又见乌冬卿把左手的绷带揭了下来，裸出一只手，贴在一旁的石壁上。
“砍几下。”她很平静地道。
“砍几下！”张不栾大为震惊道。
“最好砍断一根，更可信。”
乌冬卿吹拂一下唇边的头发，眼睛往他那剑瞟了一瞟，示意他动作。
却见张不栾两条稀薄的眉头几乎要挤没了，摇摇头，退后几步。
“你干嘛？”
张不栾直摇头，哭丧着一张脸。
“帮主！不行啊！”
“哎呀，一个月就长出来咯！”
“帮主！不行啊！下不去手！”
他愁眉锁眼地道，看一看手里的利剑，又看一眼乌冬卿那只柔夷细手，彻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。
乌冬卿白了他一眼，劈手将他那剑夺来，定定神，一狠二狠，挥剑往手上一砍——
张不栾都没来得及阻止，就见一只小指从她左手上血淋淋地飞了出来，在地上跳了两跳，顷刻间从那血肉色跳成一指绿色。
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。
却见乌冬卿断了手指，连眼都不带眨一下，把血在脸上胡乱涂着，又转面往他沉声道：
“记得我说的话么？”
张不栾结结巴巴地道：“记、记得，这个月月底，在救月关等您消息”
乌冬卿点点头：“你们先暂时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，最好也别闲着”
张不栾愣一下，问道：“帮主，不让我们闲着，您也不在帮里，那我们究竟该做什么啊？”
乌冬卿甩甩手上的血，便道：“做做生意吧！”
“啊？做生意？”
“做什么事不需要钱？你们在城里多赚点钱，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。”
张不栾愣了一下，慌慌张张地点一点头。
“记住了！”
乌冬卿嗯一声，一抬脸，给一圈人做了个手势，那些人才停了那舞刀弄剑的动作。
盛二邱血浇得差不多了，把手里的东西往山下一扔，也匆忙忙回到大部队里。
就见那一个个汉子假声假气地惨叫一声，倒在地上。
她转眼，看着张不栾一边躺倒在地，一边细声道：
“帮主，放心去吧！我会照看好帮里的！”
乌冬卿点一点头，提着鲜血淋漓的一只手，一下子转进洞窟。
那红蔷薇哆哆嗦嗦地窝在最里面的角落里，乌冬卿上手拍拍她，她便是吓得大叫一声，嘴中连声唤道：“别杀我！别杀我”
乌冬卿兜住她的肩膀晃了半天，“是我！是我呀”
那红蔷薇才似回过神来，痴痴地看着乌冬卿，像是终于看清她面孔了，才猛地抱住她的脖子，“哇——”一嗓门哭了出来。
乌冬卿安抚她一会，便道：“好不容易拿迷药迷昏他们，咱们得快走，一会醒了就不好了”
那红蔷薇一听，慌得“哎”了一声，连跑带跳地奔出洞窟，一见那“横尸遍野”的惨状，差点又吓跪下来。
乌冬卿好不容易扶起她，那红蔷薇将两只手颤巍巍地贴在她腕子上，低低地一瞧，却是又吓了一跳！
“你！你的手”
她大惊失色地指着乌冬卿那只缺了小指的左手。
乌冬卿便故作姿态地看一眼，眼神微微一愣。
“哎呀，什么时候削掉的？想必是方才打得太厉害了，没留神”
红蔷薇很害怕似的，捂嘴打量了一下她。
“你流了好多血啊！”
“不碍事。”
“那你那个指头被削掉了，以后怎么办啊”
乌冬卿道：“我是韭菜，还会长出来的。”
红蔷薇先愣了一下，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，忽地想起什么似的，慌里慌张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手绢，往乌冬卿那只断指上扎了一圈。
“恩人！真是多谢你了！要不是你，我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”
她一边为她包扎，一边感激涕零地道。
“路见不平罢了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！”
乌冬卿匆匆忙忙地说着，就去一旁支起黄蔷薇的身子，“快走吧！”
红蔷薇便气冲冲地道：“还管她们干什么？都是她们害得我今天这么惨！带着又这么累赘扔这算了！”
真仗义呵！
乌冬卿腹诽道，要不是怕她俩留这，张不栾不好处置，她才懒得扛人。
“可是她们不是您的朋友么？能救一命是一命吧！”
听她这么一说，红蔷薇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扛了白蔷薇在身上，两人这才踉踉跄跄地从救月关跑下来。红蔷薇一路忙着逃命，也没什么力气说话，直到出了山口，看见几个在山关把守的士兵，这才喜中带泪地大叫一声：“喂！”
士兵们听声赶来，只被那鲜血淋漓的两人吓了一跳。
红蔷薇扯着喉咙大喊道：“是我！”
几个士兵凑近一看，这才惊得差点一跪。
“丁夫人！”
丁夫人似是全没了力气，把身上的白蔷薇往两人一扔，气喘吁吁地道：“你们真是一群吃干饭的混账，就眼皮子底下，还能叫那山贼为非作歹！”
“您遇见山贼了么？”
士兵们一下子顿足失色，丁夫人掐着个腰，往两人咬牙切齿的瞪着，还没多说几句，忽见乌冬卿就地一倒——
“嘭！”重重一砸，她肩上的黄蔷薇也滚到一边。
丁夫人慌得大叫起来，说话都不太利索：“快快快救她！快救她！”
几个士兵刚放下白蔷薇，又手忙脚乱去扶那黄蔷薇，就听得丁夫人又要死要活地大喝一声：“不是她！旁边那个旁边那个！”
那些士兵便看一看这地上的血人，疑惑道：“夫人？这谁啊？”
“我的救命恩人！”
丁夫人在原地大吼大叫，急得简直要扯掉自己的头发。
“快把她抬回府里！她要是死了，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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