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小说 > 科幻小说 > 枯荣一梦中 > 第22章 卦1

“四海之内,雾霭即现,引神必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烨来了瘾,叼住烟嘴轻嘬一口,又道:“所以,南荒出现过的邪神必不可能是她了,而是那个男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至于他们二人之后有没有再见过,以及至今是否存在人世,都无从得知。可那个男人和引神,最后一次现身的地界都在南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眯起眼笑,“千里之行,始于足下。依我之见,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呼出的那口烟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话能信吗?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对人间一些故事不是很了解,头一次听说“引神”,还是在程玄烛口中,可那时没有那么多时间供他细细道来,又或许其实他也不了解那么多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他们也仅是知道那位女神君克制住自己没有走火入魔,往后就常徘徊在雾里指引迷途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至于她为何会险些走火入魔,又如何化作灵体,不断游离雾中,这些都没有准确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这神仙是否存在不必质疑了,可部分事情的真实性估计还有待探索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烨说的有鼻子有眼,仿佛亲眼见过,但十句话里的一句谎就能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,更何况他好像什么都说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没说。

        从一个邪神讲到“引神”身上,这两者真的有所关联?还是他故意牵扯到一起的?

        可不论真实与否,当前所知的也仅有这些。

        时映辰动了动窝在椅子里的身体,“感人肺腑,这故事谁编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周雅像被逗笑了,好整以暇地看崔烨,看他即便舌灿如莲又怎么辩解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烨却不慌不忙,“扶倾啊。故事么,死人的、活人的;远近闻名、不见经传;他都清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意味深长地看过来,“他叮嘱过的,让我帮个忙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没有太多犹豫,稍顿了片刻,程玄烛忽然一笑:“那么,事不宜迟,今日便启程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从无罪城到南荒的某个地方,几乎要斜跨过大半个人间。

        无罪城明面上不与天阙云闼的一众神仙来往,也不屑用临界阵,于是这两处干脆被周雅用结界隔绝了,他不走,别人也别想走,这条路压根不通行。

        临界阵走不通,所以要从这里到哪儿去,基本靠腿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烨留在了无罪城,他嫌边走边找线索太麻烦,还不如猫捉耗子有意思,接着手一拍说干脆你们找着人了再给我通个信罢!

        他想坐享其成,有人不高兴了。遐度神君时映辰将大氅一拢转身离去,把名不副实贯彻到底,笑着说:“等着罢,上一个等我通信的尸骨都凉八百年了。呵,正巧赶着头一天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崔烨嘴角含笑,不关心死不死的,擎着烟杆跟周雅一同不知去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步后又蓦地回头叫住了程玄烛,说云闼的重泽神君有个宝贝,叫语铃,摇之可闻死人语。可惜这东西不能外借,他干脆就让重泽神君提前还个人情,直接把人搬来帮忙了,权当给他代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自西北方向往南,道途漫漫,一路上没有明确目标,要找一个生死不明的人实在太难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崔烨“慷慨解囊”,可见对此事挺在意的。不说他“想当邪神”这个理由多离谱,但有重泽神君相助,于此事确有益处。

        连枢被临时请来,风尘仆仆,跟楚云汉他们碰面时,正背倚着城门,低头认真整理袖子。

        城外一片荒野,连枢转头看过来,脸上只有一张紧贴脸颊的面具。

        惨白的底,极浅的色勾勒出五官的模样,精细而简洁,仿若画在白瓷上的一张人脸,栩栩如生,又能一眼分辨出那是假的,连眼睛也映得晦暗不明。空洞得好像脸上只有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,仿佛周遭一切都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薄薄的面具紧遮着脸,看不见面貌,但从骨相上,依然能看出应当长相俊美,只是不知何故,不肯以真面目示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连枢站直身子,略一点头,算作打招呼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往城门走去,突然听背后喊:“等一下!逐翎少君!留步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的目光皆顺着那方向看去,楚云汉回过身,明淳正好跑到他跟前,气喘吁吁地撑着腿,“哈哈,没晚,赶上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不明所以,问他:“你想一起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不是,”明淳露齿而笑,“我家神……啊不,我大哥一说让我来追你,我撒腿就来了,方才看到你才知道,我应该是有话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思索着环视一圈,冲楚云汉招招手,“少君,你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避开旁人耳目,明淳才终于仰着脸对他说:“经此一别,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,虽说我认识你才不久,不那么熟,但我觉得,你人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连忙说:“我我……我没别的意思,只是感觉,你可以更轻松洒脱一点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听过你的事,很伤心,但说什么都像置身事外的风凉话,我也不懂那么多,但如果换作我,未必能有你那么勇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淳抻着胳膊比划出一个拉弓的姿态,“也绝对打不过那么大一只凤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只是想说,少君你做得很好了,没有人是一无是处的,自然也没谁能将所有事做到尽善尽美,有些事的结果并非一个人能造就的,过失也不能不计其数地全部揽收。人要有担当,但不能一直肩扛重担不肯放,会被压垮的,到时就真的什么都扛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有,少君你应当多笑笑的。”明淳咧开嘴,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齿,“我见过你对玉轮神君笑,真的很好看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”楚云汉默不作声,静静地听他说完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淳呆呆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,话说罢了,脑子没反应过来似的,“……我说完了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片刻后,他的脸慢慢地恨不得红到头顶,然后用头顶对着楚云汉,“呃……就、就是这样了,你听听就好了,不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忽然笑了,声音很轻,对他说:“谢谢,你说的其实很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淳倏地抬头,瞥见他一纵而逝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低敛着眉眼,手里灵巧地翻折一张纸,目光里是少有的柔和与怜惜。片时后手指缓缓松开,有个白色的什么东西从掌中翩然飞出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淳目不转睛地盯住,伸手去接,“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送你的。”楚云汉道:“在我的族群里,年幼者没有能力杀翎,最初是靠这种乘风而起的纸鸟练习射术的,当能射死第一只翎后,就不再靠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凝视停在明淳手里的白鸟,又将目光移向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在北荒我们居住的那片区域,天空下时常有它们的踪影,这表示还有孩子需要用它们学拉弓射箭,血脉仍然生生不息,我们认为,白色羽翼下的孩子是无忧无虑的。于是渐渐,它又代表了延续、祝福,和从孩童向少年的蜕变、成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淳的表情宛若捧着稀世珍宝,忽然有点受宠若惊,“少君……你不会只送给过我一个人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语气里甚至有些莫名的期待,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楚云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不是”楚云汉很平静地说:“离开北荒后,送给的第一个人是玉轮神君。不过与这个不太一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同之处在于,明淳手里这个类似护身符,而给程玄烛的那只,更为特殊些,是某次在北荒猎翎之后发生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万里晴空,云轻如棉,刚失去了翎的影子,竟显出几分辽远空净的寂寞来。楚云汉仰头望了半晌,最后折了几只白鸟放飞到天上,掩耳盗铃似的填补了空缺。

        接着站在程玄烛身旁,温声给他讲纸鸟在北荒的故事,又教他拉弓射箭的技巧。之后程玄烛拉着半月弓,朝扑棱棱扇动翅膀的白色鸟群放出一支支飞矢,楚云汉身上也不再是往常每此惯有的沉寂,而是真正的安适怡然。

        远天吹来的风巡游北荒漫长的大地边境,有些族群将之视为神仙的徒使,它会把神仙的口信捎往四地,又将人世的讯息禀向神仙耳中。到后来,风似乎就真的成了楚云汉的徒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得见、嗅得着、听得到,像是能通过它的踪迹得知偌大北荒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,清楚地感知翎每次进犯到何种境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此刻他能感觉到方圆千里一片静谧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楚云汉支着条腿坐在草地上,目光时而从程玄烛身上落在手里片刻,几经翻折,待白鸟尽数落地,开口唤了他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玄烛闻言转过身,那股因肆无忌惮的追逐而产生的欢脱与愉悦还未散去,脸上含着不自知的笑,由此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鲜活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众仙间周旋时得心应手,而当下的无拘无束却足够乐以忘忧。

        回过头,他就看到楚云汉坐在那里,手肘架在膝上还没放下,正衔花飞来的鸟,便是由他之手赋生。

        飞鸟衔花来的景象仿佛戳中了他心里某一个极易触动的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认出那花的名字,是一株绶草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他一时竟想不出绶草究竟有什么含义。

        大概只是他从身旁随手折下的,可出自彼之手,收入己囊中的东西,程玄烛都想赋予独特的寄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楚云汉将这枝花放到飞往他身边的鸟口中时,暗藏着悄然无声的心思,都是炽烈而深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明淳闻言眼睛瞬间不忽闪了: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,第一个人得到小鸟的是玉轮神君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合理,但我觉得我在自取其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很快摆正自己的位置,心说我干嘛自不量力跟玉轮君比,笑吟吟地朝楚云汉作了一揖:“多谢少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另外,”楚云汉镇定自如,“你若真不想让他们听到,应该将我拉远些,这种距离挡不住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行啊他,从他们俩站那起到现在,刚撤结界,我就听到这么一句话,还挺会唬人的。”城门口,时映辰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又朝一旁说:“玄烛,你瞧明淳手里,逐翎少君亲手所制的护身符,我敢打赌,他送出的绝对不超过五个。你帮我要一个来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时映辰家底厚得很,连暖手炉都是金的,恨不得一天一个不带重样,根本不缺护身符,完全是想出口逗他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程玄烛始终将那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,但笑不语。心想,实不相瞒,护身符的话这还是第一个,但离开北荒后第一只白鸟,确实是给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至今仍疑惑,予以绶草,究竟意欲何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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