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炎克制着掐死小羊的冲动，沉着脸：“进来说。”
毕竟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没有听到的后半截内容是什么。
小羊羔从窗子爬进来，蹦到梨花木的桌上，又接力跳下桌子。卓炎眼瞅着桌子上留下四个三角形的蹄子印。
“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——你也想阿丑每天开心一点的吧？”
小羊昂着头明知故问。
卓炎阴着脸，无奈地点头。
他当然想让阿丑每天都开心，不然这只羊早就一命呜呼了。
小羊的尾巴不听使唤地翘着，边说边在屋子里转圈圈。
“下午你给阿丑送了药他就很不开心，说再好的药也变不回他原本的模样，我一再追问他只告诉我在被割伤之前，他的脸已经变了样子。”
小羊想不通。
“你说，是发生什么了呢？”
卓炎听闻也愁眉不展地思索着。
如果说即便去除了伤疤，露出来那张完好的脸也不会是阿丑自己的，那他究竟遭遇过什么？
小羊摇着尾巴围着卓炎转了几圈，看他半天也不说一个字，就知道这家伙也没有头绪。
不过卓炎神通广大，背后有一整个家族撑腰，只要他想知道总会有办法找到真相，总比自己这只没什么用的羊强得多。
“阿丑性子那么软肯定是被人给欺负了。”小羊耷拉着头，试图从门口正大光明地走出去了，“你既然说那么喜欢他，就要去给他报仇呀。”
小羊拱了火，脚下抹油试图开溜。
还没到门边，忽然明黄的通灵符文幽幽在门窗浮现。
卓炎抬手结印，面沉如水。
“沈郁，我问你——”
“你是不是，也喜欢阿丑？”
小羊羔的蹄子停滞在半空，大得过分的眼瞳转了转，摇摇头。
“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，但是和他在一起很亲近，我喜欢和他在一起。他难过，我的心也会揪着……”
方才还有数步之遥的卓炎倏然出现在面前，俊秀的少年面孔愤怒到面目全非。
他捏着小羊的后脖颈，把小羊羔拎得四脚离地。
“沈郁！”
“看在阿丑的面子上我不杀你，可你不要得寸进尺，妄想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！”
小羊羔悬在半空的蹄子漫无边际地蹬了两下，湛蓝的瞳子委屈不已。
“我只是想跟阿丑呆在一起……”
卓炎这次彻底压抑不住，满腔的愤怒轰然喷发。
“我给你一天的时间，去和阿丑好好告别，然后滚出卓家——要是敢说些不该说的，通天彻地我回让这世上没有你一寸容身之处。”
“卓炎！咩！”小羊羔奋起反抗，“你不讲道理！”
可是在悬殊实力差距碾压下，它那点反抗看起来是无比的可笑。
卓炎就这么拎着羊后颈，把它从爬进来的窗口又丢了出去。
他烦躁透了。
该死的羊单方面觊觎他的阿丑也就罢了，更要命则是，比起自己阿丑很明显更喜欢那只羊。
他绝对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任何一点相处的机会。
日前谢山才被他派去和阿丑相遇的地方打探对方的过往，本意是想替阿丑找一找家人，若是能知道他原本的名字也是好的。
谢山手脚麻利，虽然修行的功法大开大合，但是做事粗中有细，第二天就以信符向卓炎传递了消息。
阿丑是三年前才到的那个小镇上，听附近的商户说，他当时还是个极为漂亮的小公子。只是身上衣服脏兮兮的，头脑也不怎么灵光。
在街上晃了几天就被好占便宜的鸨母骗了回去，准备调教一番开门接客。
阿丑当初的模样在商贩的口中惊为天人，一举成为勾栏里人气最高的花魁。楼里拍卖了他的第一晚，是前所未有的高价，得手的富商藏在雅阁中，谁也没瞧见他的模样。
可也就是这一晚，阿丑被人从楼里带了出去。
再出现时，容颜尽毁惨兮兮地倒在拱桥下面。
他没了漂亮的脸蛋勾栏里自然也不再需要他，鸨母由他在街头自生自灭——正逢当时卓炎按照上虞山仙尊的指示去寻找自己的命定爱侣，才把奄奄一息的丑奴捡回家。
谢山信上补充：“熟悉丑奴的商贩所言，自他走后曾见过一富商家的公子长着相似的容貌，未曾近看不能确认。”
“青州巫医盛行，属下猜测很有可能是巫医施以虫蛊之术，更换两人的面容，唯恐事发才毁了丑奴的脸。”
“属下正待沿着此线再行追查，请少主悉知。”
卿本无罪，怀璧其罪。
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脑子浑噩不清的笨蛋，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也是他的错处。
有人贪图觊觎，偷了他的脸。
卓炎的手摁在那张梨花木的桌子上，深深按下一个凹引。
他回了谢山的传信。
“烦劳山哥，深究到底。”
到底是谁，偷走了阿丑的脸？
卓炎的心似油烹火烧一般难耐，他从不知道阿丑竟然吃过这么多的苦。一个人笨拙地在街头流浪，记不起自己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，被无良的老鸨诓骗卖/身。
最后还被贪婪的恶徒抢去了原本属于他的绝色容颜。
他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，不惜以死报答，却不知道，他也是遵守着仙师的指引不情不愿地来到了那座桥旁。
卓炎忍不住了，他必须立刻出现在阿丑的身边。
哪怕他不情愿，哪怕他胆怯不敢接受。
卓炎都想不顾一切地把他搂进怀里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从今之后自己会对他好，直到他肯相信。
卓大少爷是个行动力强的，二话不说就出了门奔着丑奴房间的方向走去。
还不等他近前，远远的便在丑奴院外的一片竹林下看见了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阿丑。他把带着面具的脸埋在膝盖中央，肩膀一颤一颤的，细微的声音传出来。
卓炎听见他在小声呜咽，悄悄地哭。
生怕给人发现了似的。
他往前一走，悄然蹲在阿丑身边，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。
“这是怎么了，谁惹你不开心？”
丑奴闻声猛一抬头，这次竟然没躲闪，也没有卑微恭敬地说那些卓炎不想听的话。他眼里有抓住希望的微弱光芒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抱住了卓炎的手臂。
“小羊说他不想住在这里了……怎么办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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